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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(第5页)

他抬手擦了擦眼角,原来不知何时被风刮出了几滴血泪。

提灯聋了。

这个午后他无意间发现谢九楼给他留的书信,而春温则发现他已双耳失聪。

提灯小心藏着那封信,把自个儿悄悄关在书房,时常一关就是半日。

没有谢九楼在身旁教他,看书解意更是难如登天。短短一二百字,提灯挨个挨个地学,一眨眼就用了数月。

临近七月十五那几天,提灯异常亢奋,去哪都活蹦乱跳,整日没事便搬了椅子往西边角门一坐,抱着本书,从天亮看到天黑,就为了搜罗明白那封信里的哪个字是哪个意思。

那是谢九楼离开后的第三次月圆。

月圆过后,提灯从清晨鸡鸣时分便守在门口,正午日晒,他如今的身体撑在椅子上早已昏昏欲睡。提灯为了醒神,跑去书房搬了一沓词卷,又埋头查阅起来。抬头看路的次数多,低头看书的时间少。

他一直在等待着什么。

等到烟波如血,残阳黄昏,提灯竟在这一天内查到了何为大限将至,何为绝笔之言。

天黑时他靠在门柱上,指尖夹着哪一张薄薄的信笺,仰头便见比昨中不知自何处率先发出一声长长的悲泣,万民哗然,骤然迸出接二连三的啼哭,一时哀嚎遍地,只闻此起彼伏的嘶哑哭声。

天高风急,冥纸金箔撒了满城,提灯耳聋目盲,还如以往那般坐在门前檐下的竹椅上,漫天金白纷飞,似大雪茫茫,在他阶下葬了一场喜丧。

谢九楼的棺碌碌驶过他眼前时,离他不过一丈之远。

提灯的世界只有黑暗与静谧。他在喧嚣之外,与谢九楼隔着一掌棺木,半世别离。

春温一身孝衣,站在提灯身侧,眼眶早已在呼啸般的啼哭声里哭得发红,双手却依旧不紧不慢拿着锦帕给提灯擦拭指尖的伤口。

萧瑟寒风把一张丧纸卷到提灯手中,他捻了捻,在谢九楼那口薄棺刚刚到他跟前那一瞬略略偏头,用自己也听不出来的沙哑嗓音问着他日复一日说的那句话:“谢九……回来了吗?”

春温动作一顿,过了很久,缓缓抬头,望着随棺而行的一城百姓呵了口气,轻声道:“回来啦。”

她知道提灯半个字也听不到。

“九爷……回家啦。”

-

是夜,秋高气爽。

提灯正坐在床头兀自出神,有人推门而入,缓步到他身边。

提灯蹙了蹙眉,并未出声。

自聋瞎之后,他变得很安静,极少说话,即便要说,也不过一日里问一句谢九楼归家的话。

宴光把那枚色泽黯淡的玉扳指放进提灯手心。这是谢九楼临死前所嘱托的,叫他在他剖珠之后,把他在伥鬼墓保存的一株观音血火藏进衣服里,再把扳指取下来,尸体送入天子府,扳指拿回去,拿给提灯。

如今珠子白断雨送去了悬珠墓林,观音火在谢九楼身上,棺材也停进了天子府,只剩扳指这最后一件了。

提灯拿到扳指只辨别了一息,忽抓住宴光仰头道:“谢九?”

才问出口,他又松了手,自顾摇头:“你不是谢九。”

他的指腹在扳指上摩挲着,第二次抬头,小心试探道:“谢九……回来了?”

宴光没有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