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(第1页)
神佛不沾污秽,存天理,灭人欲,不与娑婆共处,便以怒火悲汤为界,高居永净世。
而怒火悲汤,无人知晓到底何处。
一说在天地尽头,一说在众生脚下。
“胡扯。”提灯突然开口,“若笙鬘当真主动杀了自己的孩子,又何来怨气?若真有怨气,又为何一直待在河底,就因为发了个劳什子誓?”
话音未尽,被谢九楼一把捂住嘴。
姜昌不明所以,提灯黑着脸朝谢九楼瞪过去。
后者视若无睹,见提灯不说了,才把人放开,又敲了自己身边的灌木两下。
“这是在做什么?”姜昌哭笑不得。
“老家那边习俗。”谢九楼别开脸,不太自然地解释道,“……小孩子说了不敬鬼神的话,要赶紧敲两下木头,告诉鬼神是无心之过,不要对他降下惩罚。”
姜昌更觉好笑:“你信这个?”
谢九楼坦言:“我不信。”
提灯嘀咕:“鬼神才听不到。”
谢九楼又敲两下木头。
提灯冷眼哼了一声,却一撇嘴,却再没多说什么。
“你当真把囡囡送去当祭品了?”谢九楼又问姜昌。
姜昌这才接着先前的话:“起先……我是这么打算的。”
他一路护送天师和囡囡去渡厄山,如今想起,仍不免感慨雷音道太远。日夜兼程,翻山越岭,也还是要一个月的时间。
眼瞧着最后一段路,渡水过去,他们就算到了。
那天他在渡口,看到那个女人,即便一句不说,一眼不识,他也立马能知道,那是囡囡的娘亲。
她提着刀徒步追了千百里,蓬头垢面,光脚破衣,跑穷了风雨,赚到一身的血泥。
女人死死地盯着他,拿那双不知道多久以前就已经流干了泪的眼睛,满脸被刮出来的口子都在叫嚣着“还我女儿”。
她偏偏不说,一开口就是:“我已经杀了她爹。”
又说:“米和肉我驼不完。你跟我家去,我一粒不少还你。”
姜昌一辈子最狠心的就是那次。
他轻描淡写地回复:“她在你这里是一个价,既已到了我手上,便得新起一个价。你的价我能给,我的价,就是指甲壳里弹点灰出来,你十辈子给得起吗?”
女人大叫着提刀向他扑过去。
没走两步,被精兵利器拦下。
姜昌垂眼看着她,等她精疲力尽了,走过去蹲下,好言劝道:“你当我把她买去做什么?我请她来做大小姐!不过是送到庙里将养几年,别说当奴当婢,就是做姑子都不用!好吃好喝供着,做什么不比跟着你强?!前些日子我接回去,一头的虱子都能拿来煮粥!你倒不如放开手,让她好生些过日子!你不信?你不信你就上船,你看我是不是要送她到庙里养着。只要你别跟她相认,别叫她瞧出是你来,你想怎么跟就怎么跟。别的我也不多说,只等她一大点,我就接回府里去,叫她做真正的大小姐。你自己掂量,这个娘,你当不当得起。”
囡囡当真就被送到了山顶寺庙。
她在庙里做小姐,她籍籍无名的娘就在庙外做洒扫姑子,三伏的天,头巾也把脸包得严实,别人问什么都摇头,多少年充着哑巴陪在青灯古刹边。
囡囡一岁岁长大,姜昌总挂念着,若非山庙太远,一年也不会只来一两次。